辰时二刻。参与四书五经释义校订的各地大儒已陆续而来。共事了这么久,这些大儒早已熟识。虽说之前却有过几段不是那么愉快的经历,但自打孔家南北两宗联袂而来,一同加入四书五经释意校订中,这些不愉快也就被他们默契的暂且抛之脑后了。外敌当前,自当抱团取暖。为了四书五经校订的文名,除了自身的学识,他们还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,卖了不少的老脸才堪堪将之推动。而孔家腆着一张脸就想来摘桃子。要不是孔家几十代经营的名声太响,他们早就大嘴巴子抽上去了。但今日。这些人一来就感觉到,气氛好似有那么点不对劲。明明就是在图书馆里查阅古籍而已。怎么都查出了一副打了鸡血,要慷慨就义的模样,就好像曾经为了史书的真实,宁死也一字不改的太史公一般。宋濂作为这一支大儒队伍的精神领袖,作为太子之师和官学校订的牵头人,自然要了解一下个中的内情。原本这几人是不愿说的。但转念想想,现在不是搞内讧的时候。首先得保证肥水不流外人田,让天下读书人了解到,除了孔家以外,在山野遗贤中,也有不输孔家嫡传的大儒在。还要保证他们这支脆弱的联盟同仇敌忾,不让这官学的教化之功被孔家摘桃子。为此,非得有宋濂这个东宫背景的大儒替他们背书,将他们的功劳代为上表,才能让官学最终出炉时,署名的评选秉持公正。于是,他们还是一五一十的将张“知府”的话原样的转述了一遍。听闻他们这些大儒居然还有在官学上署名的机会,所有大儒都坐不住了。“如此说来,光宗耀祖,就在今日!”有人更是激动的拱了拱手道:“太此事不光关乎我等教化天下之宏愿,亦是我等钻研半生儒学最大的追求与褒奖。太史公,您得替我等做主啊。”“就是,太史公。”“虽说孔军文明传扬天下,然而孔家两宗来苏州府已有半月,究竟做的如何,你我心知肚明。”“说是分为了两宗,但到底出自一家。”“南宗虽有出力,但更多是在与北宗相互攻讦,不务正业。”“北中就更不用提了,眼高于顶,目空一切,才疏学浅不自知,只识诡辩,还指手画脚。”“如此孔家,沽名钓誉,实在污了祖先的遗泽得了文名,倘若再让他们摘了官学的校订之名,岂非是助纣为虐。”“这等好事,绝不能便宜了孔家,我等都当,谨言慎行,共同保守此密!”“对!谁若违背,定当断子绝孙!”大儒们群情汹汹的就欲把孔家也给赶走。果然。涉及到这些根本利益的时候。莫说是孔家的遗传,就算是孔子在世,他们也得争上一争。面对着七嘴八舌的一干大儒。宋濂只得无奈的摇头,这种手段,一看就是道衍的手笔。说到底无非是简单的二桃杀三士之谋。只是将桃换做了文名而已。
虽然是简单的挑拨离间。但却是阳谋。而且事先没和他打招呼。直接把苏州知府派来,以为保证。因为道衍知道他的底线,为了太子的谋划,为了天下读书人的前程,宋濂不是不可以妥协一二。gòйЪ.ōΓg但要让他也搅和进泥潭。莫说宋濂自己愿不愿意,有人要是这么做了,只评宋濂是太子老师这层关系,老朱家都饶不了他。什么样的老师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嘛。但道衍和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矛盾,只是一个选择的不同。宋濂以教化为先。即便是要打击孔家“神”化的文名,以巩固王朝的统治,那也得先把官学校订好再说。但在道衍那。这却是机不可失,失不再来。不趁着这半月积攒下来的矛盾,在借由苏州日报调起事端引爆,一鼓作气的把孔家的文名打趴下,这场倒孔清算,以孔家底蕴,换整个大明北境文风复兴的机会便不会再有了。这二者都是教化。但到底谁是治标,谁是治本?又或者都是标本兼治,他们也辨不清。只得求同存异。此番道衍不与他通气,突施冷箭。意图一举挑起打大儒们与孔家的敌对,南宗与北宗争正统,北宗意欲重新掌握儒学根本的解释权而必须压下其他两方的矛盾。毫无疑问会将他好不容易调停下来,让整个脚定足把劲儿往一处使,以校订为先的相对和平局面给打破了。“诸位,可愿听老朽一言?”思索片刻,宋濂终于出言打断了一干大儒的纷扰。当面对着一双双满含激动,渴求乃至于狂热的眼睛,宋濂一字一句道:“此事,我等该当让这学院中参与校订的所有人都知晓。”“什么!!”“太史公,您怎得如此糊涂”大家伙一阵“口诛笔伐”。知道宋濂再次开口,反问道:“诸位,且不说即便我等不告诉孔家这些事宜,孔家难道就打听不到了?即便诸位真获得了在官学上署名的机会,将孔家排除在外,可这署名,诸位真的就能署上?”作为曾经在大明官场浮沉多年的大员,宋濂可太明白画饼这路数了。张“知府”的作保可无明确的圣旨或文书为凭。即便他一诺千金,将表功真的上奏,朝廷又能给出多少个署名名额呢?一个,两个还是三个?除去他宋濂一个,还能剩下几个?“再者说,倘若这评选都评的遮遮掩掩,名誉全被诸位拿去,名满天下的孔家,却无一人有所得,倘若有心人往外那么一说,天下读书人会不会以为,这其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?”“届时,诸位到底获得的是官学修订完成署名的文名,还是为了名声不择手段,陷害孔家嫡传的骂名呢?”被宋濂这么一提。方才还激动万分,仿若教化文名近在咫尺的大儒们,瞬间就像吃了老鼠一样扭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