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兰把自己反锁在屋里。我去敲门，她叫我滚远点。我理解她的心情，如果她在认真仔细一点，就能得到那十分，也不至于复读一年。开考前满不在乎，考完后又意志消沉，不知道她多久能走出失败的阴影。她妈妈又在洗衣服，这回没去河里，而是在院子旁边那个用石头凿成的大水缸里。赵海听说去乡里开会了。“阿姨，你们劝兰姐姐没有？”“我们劝她有什么用？主要还是你……，”“我？”赵兰妈妈的话我不太明白，我一边帮她拧水，一边又问，“我该怎样劝兰姐姐？她现在连门都不给我开。”听到我们的谈话，赵兰从屋里出来，“李双响，你怎么还不滚？”“兰子……，”“妈，你让她滚，我不想看到她。”是我得罪了她吗？思来想去， 只有那次在我家的时候跟她吵过嘴。谁让她扔了我姐姐的衣服？可也不至于呀，事情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。“双响，别跟你兰姐姐生气，我给你拿些新鲜的玉米，你先回去。”“妈，我家的东西凭什么给他？他有家，他有姐姐……，”“兰子，你丢不丢人？快去把玉米拿出来交给双响。”赵兰回到自己的房间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。她妈妈摇摇头，骂了一句‘死女娃子’。等我把玉米背在身上的时候，她妈妈才说，“双响，要不你还是住到我家来吧，你跟你姐姐睡在一张床上有些不太合适，你兰姐姐就是因为这个生气。”我还以为赵兰是因为没考上高中才把怨气撒在我身上，原来不是呀。我向赵兰妈妈解释，姐姐这么辛苦供我读书，如果我不在家里住，她肯定会伤心的。“可你们两个也不能睡在一张床上吧？成何体统？别人会怎样来议论你们？”“婶婶，从今天开始，我睡厨房……，”回到家后，我就开始在厨房里测量，看看哪个位置可以用来睡觉。看来看去，也只有堆柴禾的地方稍稍宽敞一点，算了，就这里吧。我找来几捆稻草铺在柴禾上面，又拿来一张凉席，躺在上面感觉还不错，反正读书的时候我也只有星期六和星期天在家里住。姐姐回来后见我睡在厨房里，阴沉着脸，让我回床上去睡。我没答应，跟她说这里很舒服。姐姐用力把我拉起来，“我也想舒服，以后我睡这里……，”“你睡这里不方便……，”“李双响，信不信我明天晚上不回来了？以后都不回来……，”我只好依她的，怕她搁着背，又往柴禾上铺了一层稻草。“姐姐，主要是我怕别人说闲话，过段时间海叔叔就要来帮我们修缮房子……，”“快去睡吧，我明白。”姐姐躺下后，背对着我，不再说话。我把油灯吹灭，离开厨房，轻轻把门关上。这个暑假我饲养了十几只鸭子，买鸭子的钱是赵海借给我的。他说我们这里水源条件好，养些鸭子等到开学的时候就可以拿去卖钱交学费。鸭子买回来好些天姐姐才知道，她问我，“李双响，你以后是不是不需要我了？想自力更生？”我说当然不是了，我只是想帮她减轻负担。“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？有没有拿我当你姐姐？”
我其实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，见她现在生气了，就向她认错。“姐姐，都说我不好，你打我吧。”我抓起她的手，在我脸上打了几下。她的手很粗糙，上面长有很多老茧。如果她生活在一个条件好的家庭，说不定现在也还在读书，毕竟她还不到十七岁。“双响，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，我不会让你去替我挣钱，把那些鸭子还给海叔叔。”“放鸭子不会影响我学习的，我给你保证，下学期照样拿个全年级第一回来。”这回期末考试我又拿到了第一名，姐姐没有向上次那样对外张扬，她怕李和平再挨一次打。放假的这段时间我没有看到过李和平，他可能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废寝忘食。学习除了靠努力，还要讲究天赋，我上到初中后，天赋好像一下子就得到了提升。那些鸭子我还是继续饲养，每天一早就把它们赶到水田里去，晚上再赶回来。只不过原来有十七只小鸭，两个星期后就变成了十五只，另外两只不知去向。有邻居偷偷告诉我，李大栓家里有鸭子的叫声，而他家从来就没有养过鸭子。于是我就跑到他家屋后去偷听，并没有发现，倒是听到李和平在大声的朗读英语，像是鸭子在叫。赵兰到我们家来验证我和姐姐到底有没有分开睡，顺便给我带了几个玉米馍馍。我指着厨房地上的稻草和凉席，“姐姐每天晚上睡这里，我睡床……，”她不生气了，还喂我吃玉米馍馍。“双响，下学期我还要跟你在一个学校，你开不开心？”我开不开心不重要，她好像并不伤心，留级生一般很没有面子。“兰姐姐，这个暑假你也还是多看看书吧，争取明年考个好成绩。”“有什么关系？大不了我再复读一年，这样就可以跟你同班。”难道她还想留两级？不知道海叔叔听到这些话后有何感想。赵兰要帮我放鸭子，她说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很无聊。鸭子赶到田里后根本就不用人管，所以我并不需要她的帮忙。邢老师说过，学习如逆水行舟，不进则退，我便让赵兰把初二上学期的书借给我。她让我自己到她家里去找，那些书堆放得乱七八糟的，她懒得去翻。我在她的房间里把书找出来，捧在手上，“兰姐姐，我先回去了……，”“这么着急干嘛？陪我睡一会儿。”“啊？”“我叫你陪我睡一会儿，我也是你姐姐，你害什么羞？”“不太好吧？万一叔叔婶婶看见怎么办？”“他们今天赶集去了，没有这么快回来。”今天外面下着小雨，倒是挺凉快的，但赵兰的这个要求很让人无语。我俩躺在她那张床上，讲一些学校里的趣事，有开心的，也有不开心的。唐天军和魏林这回也没考上高中，以后就成了乡里的街混子，赵兰担心他们会找我的麻烦。我并不害怕，说到仇恨，许少林和李和平才是他俩的‘仇人’，我顶多算个‘帮凶’。“双响，你还是搬到我家来住吧，我爸爸也会拿钱供你读书。” 赵兰又谈到了这个话题。“不行啊，我离不开姐姐，姐姐同样也离不开我，那里是我的家。”“我看她根本就没有把你当弟弟，把你当成了她的男人……，”我用一本书盖住自己的脸，“你们不是说她本来就是我们家的童养媳吗？我以后只能娶她……，”“谁说的？都什么年代了？哪里还有童养媳？”赵兰又开始在我面前说姐姐的不是，说着说着我竟有些困了，连打了几个哈欠。不如干脆就在她床上睡一会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