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电话打到姐姐她们的饭店里，接电话的人是洛姝，她说姐姐跟赵兰还没有到。算算日子，她们应该到了呀，我不免有些担心起来。洛姝说，可能是姐姐她们没有买到当天的火车票。但愿是这种情况吧，估计年后外出的人比较多，没挤上火车也正常。我想跟席娟聊两句，洛姝却说席娟现在很忙，没有时间。我便告诉洛姝，明天这个时候我再打电话来。明天开学，下午，陆陆续续有同学返回学校。我们寝室的张涛和小王，以及其他人，都从家里带来了一些好吃的。就我什么也没带，连咸菜也没有一瓶，显得有些可怜。张涛给我拿了两把麻花，嚼起来脆嘣脆嘣的。我刚吃了两口，从外来回来的小王跟我说，“大侠，门口有人找你。”“谁？”“除了她还有谁？”我就想到是马春花，便拿着麻花出了寝室。“双响，你什么时候来的？”“初八。”“你为什么要来这么早？”我把手里的另一半麻花递给她，“很香，你也尝尝，是张涛给我的。”她不要，还是问我为什么要来这么早？“我以为……，你也会提前来……，”这谎撒的，让马春花信以为真了，高兴过后又是满脸愧疚。“你之前又没告诉我……，”“身无彩凤双飞翼，心有灵犀一点通嘛，这也说明我们两个……，”我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，就冲她摇了摇头。也注意到了她手里提的东西，有瓜子花生还有核桃。大概是送给我的吧。“双响，是我不对……，”“你不必自责，如果实在觉得过意不去，晚上请我吃饭。”马春花家里有钱，而我今天中午又花了几块钱的电话费，想在她身上找补回来。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，这就像周瑜打黄盖——一个愿打，一个愿挨。她也欣然许诺，今天晚上带我去吃顿好吃的，而不是在学校的食堂。今天没有晚自习，我们可以自由进出校门。她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我，让我在寝室里等她。我把那些东西分给了寝室里的同学，因为他们也往我床上放了很多吃的东西。我跟马春花搭乘公共汽车来到了县城的小吃一条街，最后进了一家蒸菜馆。马春花刚才在寝室里洗了头，这时头发还没干，她就没有扎起来，显得不像是个学生。这顿饭我们两个人吃了三块七毛钱，让我有些良心不安。马春花倒不在乎，这个春节她收到的压岁钱都有十几块。“什么是压岁钱？”我问她。其实一个高中生不应该问这么白痴的问题。我知道发压岁钱的习俗跟贴春联一样，自古有之，只是我从未收到过压岁钱。“就是过年的时候，长辈们给你拿的钱，你没有吗？”我苦笑了一下，对马春花说，“人家能给我一碗饭吃就不错了，还想要钱？想得美……，”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出来，那不是在污蔑赵海两口子吗？人家对我视如己出，从未亏待过我，我现在却在别人面前装惨。“双响，对不起啊，没想到你日子过得这么苦。”“还行吧，至少我还有书读……，”我问马春花，我们现在去哪里？“去百货大楼逛逛吧，今晚不回学校也可以……，”马春花这时要把头发扎起来，我跟她说，“长发披肩的女人才好看……，”她就把本该扎头发的橡皮筋套在手腕上，挽着我的胳膊，露出了天真的笑容。如果不是脸上有痘痘，她比任小盈漂亮多了。我也突然感觉到，自己是多么的‘坏’，满嘴的胡言乱语。百货大楼门口，一个蓬头垢面、衣衫褴褛的妇人正在乞讨。
我动了恻隐之心，掏出两毛钱，弯腰递在她面前的那个破旧的瓷碗里。马春花见我这么有爱心，也掏出五毛钱来，还贴心地问，“你吃饭了没有？”“吃……吃饭……，吃饭……，”乞讨的妇人语无伦次，敲打着面前的碗。我正准备拉马春花走，妇人抓住了我的裤腿，“吃饭……我要吃饭……，”“要吃饭你自己去买呀，你碗里有钱，有钱。”“吃饭……饿……，吃饭……，”我怎么这么倒霉？被一个疯子乞丐缠住了。我蹲下去，想扒开她的手，这时候也看清了她的脸。“婶婶……，婶婶……，你怎么在这里？”我惊恐不已，这个妇人不是别人，而是李和平的妈妈。她虽然没有以前那么胖了，但我还是一眼就可以把她认出来。“双响，她是谁？” 马春花问我。“我邻居，也是我同学的妈妈，之前是好好的一个人，去年……，我同学因为没考上高中，跳水库自杀了，她就变得疯疯癫癫的。”“吃饭……我要吃饭……饿……，” 李和平妈妈还是紧紧抓住我的裤脚。“婶婶，我是李双响，李双响，你还认不认识我？”她还是只说她要吃饭。“好好好，吃饭，我带你去吃饭……，”我和马春花把她扶起来，在旁边找了家面馆，让老板给她煮了一大碗面条。“小伙子，这个疯子是你什么人？”老板问。“我邻居……，”“哎，她在这一带已经很久了，我也给她施舍过吃的，她老是念叨她的儿子……，”如果李和平没死，她们家又何至于搞成这样？今天我虽然碰到了她，可如何安置她又成了难题。除非把这件事告诉赵海。看着她在那里狼吞虎咽，我心里难受至极，怎么说我跟她们家也是一个祖宗。以前的那些恩怨，放到眼前又算得了什么呢？面馆的老板说，“小伙子，你心真好，我看那，应该把她送到家里去。”我也是这样想的。“老板，你知不知道她晚上住在哪里？”“好像就睡在百货大楼的门口。”看来明天我得请假回一趟光明村，把这件事告诉赵海。我也没有心情陪马春花逛百货大楼，就和她一起返回学校，路上又把李和平妈妈的事向她详细讲述了一遍。开学第一天就请假，刘老师自然不会同意，哪怕我有充分的理由也不行。她说那些事情不该我管。这可怎么办呢？没想到中午下课时，赵海居然给我送东西来了，是两瓶咸菜。“你妈老是在我面前唠叨，说我不关心你的事，昨天就嚷着让我给你送来。”“还是妈对我好……，”“臭小子，我对你差吗？”赵海假装要敲打我的脑袋。“爸，我也正说今天请假回去找你，你猜我在县城里遇见了谁？”“谁？”“李和平妈妈。”“哦——。”看赵海的样子，他似乎不想去管这件事。“爸，你是大队长，能不能把她……，”“儿子，她疯疯癫癫的，你让我怎么办？总不可能让我把她接到家里去，让你妈照顾吧？”我又能说什么呢？赵海也有他的难处。“爸，我昨天给姐姐她们打电话了，她们还没有到，我准备中午再去打一次。”“你别去了，我自己去，有消息再来通知你……，”赵海下午通过门卫大爷转告我，姐姐她们是昨天半夜到的，路上一切平安。他还给我带话，李和平妈妈的事情，他会向乡政府报告一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