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还是跟他们回去了。回去后才知道，赵兰中午被揍得很惨，胳膊上都有淤青。那是被她妈妈用鞋底打的。也怪她要犟嘴，不但承认自己在学校欺负了我，还说讨厌我在她家里白吃白喝。我知道她是口是心非，故意在跟我怄气。我讨厌她，却不希望她挨打。她只不过不想我心里常挂念着姐姐。“儿子，快吃饭，饿坏了吧？”她妈妈给我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，还摸了一下我的脸。“妈，你们冤枉了兰姐姐，他没有欺负我，而是我欺负了她……，”“你别替她说话，她还能把你欺负了？我看她就是皮痒，也不知道把你带回来。”赵海坐在那里抽烟，一言不发，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。“我真的很想我姐姐，怕她不回来了……，”“傻孩子，怎么会呢？姐姐可能只是工作忙，快吃饭吧。”我含泪把饭吃完，又走到赵海跟前去，想问他有没有收到姐姐的信。他只盯着我一眼，我就不敢再问他了，觉得他变得好严厉。他把烟扔在地上踩熄，吐出一口浓痰，让我给他去把茶端来。之前他还从未吩咐过我做任何事情。“双响……，”他把喝到嘴里的茶叶又吐进茶缸里，“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委屈你了？”“没，没有……，”“既然没有，为什么今天不回来？”“我只是想姐姐，心里有点烦。”“你姐姐希望你上高中、考大学，你光想她有什么用？等你哪天有本事了，她自然不用吃苦。”赵海说完把茶缸放到一边，又摸出一支烟来点上。只吸了两口，他就扛着锄头准备下地。“你还愣在那里干嘛？还不去看书学习，这学期马上结束了，你要是考不到好成绩，我也会揍你。”我回到自己的房间，找出姐姐之前写的那封信，又反复看了好几遍。赵兰也在她自己的房间里，躺在床上睡觉。家里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，我推开她的房门，想跟她说声对不起。“兰姐姐……，”“滚出去……，” 她把枕头朝我身上扔来。“我不是有意害你挨揍的，那天我也不该推你，对不起……，”赵兰趴在床上哭，用被子捂住自己的头。“兰姐姐，你也是我的好姐姐，如果你不理我，我也会难过的……，”“你在我心里，帮我姐姐一样重要……，”“可你还有爸爸妈妈，而我姐姐就只有我了……，”“兰姐姐，我不想对不起姐姐，也不想对不起你，我们都还小，以后的事等我们长大后再说好吗？”赵兰扯掉捂在身上的被子，从床上坐起来，让我走到她面前去。她趁我不注意，抬起我的手背狠狠咬了一口，留下了两排牙印。我没有叫痛，她也受伤了，就当是一种补偿吧。“李双响，以后要是再敢跑，我就……，”她抓起我的另一只手背，又咬了一口，这次明显没有用太大的力。我跟她和好如初，她让我以后就叫她姐姐，把那个‘兰’字去掉。这个周末赵海提醒了我两次，如果这次期末考试没有考好，他真的要揍我。哪怕我记恨他，他还是要那样做。“儿子，你爸也是为你好……，”赵兰妈妈说。“他还是叫我叔叔，什么时候叫过我爸？”赵兰便问，“所以你心里不满意是不是？”赵海喝了一口酒，盯了我一眼。赵兰示意我赶紧叫‘爸’。
可我始终叫不出口，因为从小到大，我还没有叫过那个称呼。赵兰催促我，“哎呀，有这么难吗？快叫。”“……爸……，”“大点声，放自然点，拿出你叫我妈的那个勇气来。”“爸——，”这次我叫得大声，赵海的手都抖了一下。他今晚很高兴，以前只喝半杯酒的，这次还要再喝半杯。他说，我刚出生不久的时候，我爸爸就想让他做我的干爹。是他不同意。他当时跟我爸爸开玩笑，想让我将来当他的女婿。“双响，这事你爸爸是同意了的，有人可以作证，你不要以为我今晚说的是酒话。”赵兰妈妈道：“我看你说的就是酒话、疯话，飞凤丫头才是……，”“你知道个屁？那只是山强兄弟怕双响将来娶不上媳妇，才说飞凤是他们家的童养媳，如果双响将来有了本事，他就跟我们家兰子是一对……，”我爸竟然还有这样的打算？那他一定是个精明人。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有这么回事。也就是说，如果我没有出息，爸爸就会让姐姐李飞凤嫁给我。如果我有出息，嫁给我的人就是赵兰。姐姐李飞凤只能配平庸的我。而赵兰是要选择优秀的我。这个决定对姐姐相当不公平，可能就是因为她是捡来的吧。“双响，你必须给我考上大学，我要让光明村的人都看看，我女婿……，”赵海打了个嗝，赵兰妈妈抢过他手里的酒杯，埋怨道：“喝点马尿就话多，你自己有多大的能耐？无非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官……，”“我没本事，只要将来我女婿有本事就行了。”赵海又把酒杯抢了过去。我要是真的没考好，或许他还真的要揍我。原来我是替他们‘赵’家光耀门楣的。这个星期过完，下个星期三就是期末考试了，我这回没有把握拿到全年级第一。姐姐的事先放到一边去吧。中午和下午的时间，我又出现在了教室，席娟和柳红月也跟着我一起学习。在学习上我是有天赋的，特别是上了初中后。尽管前段时间我有所松懈，现在只要稍稍钻研一下也就能完全掌握。李和平叹气道：“李双响，你就不能让我得一次第一吗？”“你这次有很大的机会，加油。”柳红月嘲讽他，“‘怪人’，双响是班长，你超越不了他的。”“就是，你永远都是‘老二’。” 席娟也附和了一句。谁敢说自己永远都是常胜将军？但我确实没把李和平当成对手。知识是要装进脑子里，要学以致用，不是用来和别人比较。星期三考完最后一堂试，我就觉得这次第一有可能还是我。因为李和平的数学发挥失常，做错了最后一道大题。领取通知书的那天，我先跑到传达室，想看看姐姐有没有给我回信。结果还是没有。我再次拿到了全年级第一。而柳红月依然没能赶超席娟。席娟全班第七，柳红月第十一，领到了一张‘最快进步’奖的奖状。我又在学校里给姐姐写了封信，告诉她我再次拿了第一。突然之间又觉得不太合适，我越优秀，意味着姐姐就越配不上我。于是我就骗她，称这次期末我排名倒数，都是因为太想她的原因。姐姐会给我回信吗？赵兰这回又考得一团糟，要不是我护着她，估计会被赵海美美收拾一顿。“我看你还不如李飞凤，看你将来怎么办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