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石滩乡的赶集日，中午的时候我去邮局给洛姝寄信。许少林大伯也在邮局，正在向人打听有没有他的信。邮局门口有一块黑板，我帮他看了一下，上面并没有他的名字。他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，告诉我说，许少林爸爸已经有两个月没往家里写过信了。我安慰他，可能是因为工作忙，又或许是寄信不方便，让他不用着急。“孩子，我这段时间老是眼皮跳，心神不宁的，有点担心他的安全。”许少林爸爸跟光明村一队的几个人在很远的地方挖煤，听说煤矿经常出事，所以他才有此担心。“大伯，你别想那么多，要不跟我去学校看看许少林吧。”我中午还有半碗米饭没有吃完，正好可以拿给他吃。他摆摆手，“算了，就我这样子，还是不要去给少林丢脸。”他身上衣服很脏，又是胡子拉碴的，符合没有女人的单身男人的经典形象。我还是邀请他去。“不去了，你说他在勤工俭学，是什么意思？”“就是……，利用假期帮别人干活，可以挣到一些零花钱。”“哎，苦命的孩子，我今天走到半路上才想起来，这个星期他还没有拿大米和咸菜，你把这些钱带给他。”许少林大伯从身上掏出一个油纸口袋，拿出五块钱交给我。今天早上我亲眼看见许少林背了一袋米和一瓶咸菜，那肯定是颜红梅妈妈给他准备的。除了米和菜，他应该也有钱，不然今天中午就不可能请我在食堂喝菜汤。不过我并没有问他在颜红梅家过得怎么样，他要是想说，会主动告诉我。“大伯，他有吃的，也有钱花，这些钱你自己收着吧。”“我知道他经常吃你的东西，你也是长身体的时候，拿着，你俩买些肉吃。”我看他旁边放着个背篓，里面有鸡屎，猜测他肯定是到集市上卖鸡的。他把五块钱塞到我手里，说时候不早了，家里还有猪要喂，得赶紧回去。“大伯，我寝室有饭，你还是吃了再回去吧。”“不了不了，你让少林有时间也来邮局看一下，我真的担心他爸爸……，”我想这个周末许少林应该也回不了家，他现在跟我一样，成了别人家的‘儿子’。回到寝室，我把五块钱交给许少林。“哪来的？”“大伯给的，我叫他来看看你，他怕给你丢脸。”“他不来是对的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讲……，”“和尚，我说你在勤工俭学，大伯相信了，他现在担心你爸爸。”“我爸爸？我爸爸怎么啦？他有写信回来？”“就是没有大伯才担心。”许少林没再说什么，把数学书盖在脸上，看样子是想睡一会儿。我本来也想睡一会儿的，李和平给我打手势，意思是让我跟他出去。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，我就知道肯定跟许少林有关。“听说莫校长要开除他们两个。”“不可能吧？你听谁说的？”“中午我去找花老师交作业，见她和邢老师在为许少林求情，就在门口偷听了一下。”李和平说莫校长态度很坚决，声称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，何况现在还是两颗。为了维护学校的声誉，莫校长才不管许少林是不是可造之材。“双响，你说我们能为许少林做点什么？”“我们是学生，什么也做不了。”“那可不一定，你学习成绩这么好，将来可能是学校的骄傲，莫校长还是很看重你的。”李和平的意思是，让我去找莫校长给许少林求求情。那我也得先去问问邢老师再说。下午下课后，我来到邢老师办公室，问他莫校长是不是真的打算开除许少林和颜红梅。邢老师长叹一声，揉了揉太阳穴，表示他也无能为力，学校在星期五就会宣布处罚决定。那件事在学校根本就没有传开来，莫校长要是真的宣布开除他们两个，反而会扩大事情的影响。邢老师说，莫校长也是担心颜红梅的家长到学校闹事，不如先采取措施来维护学校的声誉。他们都知道，许少林家满足不了颜红梅爸爸提出的条件，拿不出那两千块钱来。他们还不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，我便告诉了邢老师，让他再去找莫校长求求情。“李双响，要不你去吧……，”
“我……？”“对，你是这一届毕业班的希望，莫校长对你很重视，你明年要是能在全镇拿下高分，那就说明我们学校的教学质量并不差。”既然邢老师也是这个意思，那我就去试试吧。我利用晚自习的时间去找莫校长，谁知道他并不在学校里，陈主任说他下午就走了，是去县里开会。“李双响，你找莫校长是为了给许少林求情？”“嗯，主任，也要麻烦你说几句好话。”“你以为我没说吗？也不知道莫校长是怎么想的，非要把事情搞大。”“听说他是怕颜红梅家长到学校闹事，所以就先采取措施。”陈主任冷笑了一下，好像并不是因为那个原因。究竟是为什么他也没有告诉我，只说莫校长要后天才会回来。许少林现在学习很刻苦，他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。我和李和平根本就不敢把莫校长的决定告诉他。星期三，莫校长并没有回学校。星期四上午第三节课时，赵海跑到教室门口找我，把我叫到了学校外面。我看他神色不对，就问，“爸，有事吗？”“儿子，出事了……，”“爸，是不是我姐姐她……？”赵海摇了摇头，“是许秃子，他所在的煤矿塌方，我们光明村的那几个人都没有出来……，”“什……什么时候的事？”“一个星期前，不过电报昨天才发到光明村村委会……，”赵海已经派人把事情告诉了那几位遇害者的家属，包括许少林大伯。他现在让我把事情告诉许少林。“儿子，你也算是大人了，爸就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办，记住，千万不能让他有过激的行为。”“嗯——，”“你哭什么？不许哭，想想办法该怎样去跟许少林说，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。”赵海做为大队长，不但要安抚家属，还要帮忙处理善后的事情，所以很快就离开了学校。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教室的，还险些被凳子绊倒。人还没有回到座位上，就已经泪流满面。全班同学都注视着我，上课的生物老师过来问，“李双响，你怎么回事？”“没……没事……，”这时响起了下课铃声，老师也没有再问。席娟过来递给我一张手帕，“班长，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？”柳红月推了她一掌，“关你什么事？走开。”“双响，你怎么啦？”柳红月用她的手帕来帮我擦眼泪。我恨自己不争气，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出来？“诶，兄弟，丢不丢人？刚才赵叔叫你出去说什么了？” 许少林问。这时围在我身边的还有李和平和罗小龙。“没事……没事……，和尚，我有点冷，帮我回寝室拿件衣服来。”许少林走后，李和平又问我，“你到底怎么回事？”我扫了他们一眼，轻声道：“和尚爸爸……，没了……，”“什么意思？你说清楚点。”“和尚爸爸所在的煤矿塌方，我们光明村的那些人一个都没有出来……，”李和平听闻后，也一下子瘫坐在座位上。“你们说……，该怎样告诉和尚？”“双响，要不我们还是先告诉邢老师……，”罗小龙建议道。柳红月指了指外面，“先别说了，和尚来了……，”许少林帮我披好衣服，还跟柳红月开玩笑说，“你怎么搞的？为什么没有照顾好我兄弟？”“是我不对……，”“和尚，她凭什么要照顾你兄弟？”席娟问。“因为她们两个……，嘿嘿……，”我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。